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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握固撒手之间

发表于2015-04-13

又是一年清明时节,做鬼节生意的货品摆在街边,沿途,,我仔细的看了看,便勾勒出一种黑暗里熙熙攘攘的生活场景,想,那边的人定是过着和我们一样的日子,或是这边的人,想,那边的人定是应该过着和我们一样的日子。所谓的冥币,不细看就是民币;所谓的菊花,不细看就是菊花,更增添了房产证,驾驶证, 职称证... ...些远去的灵魂,岂不是一样还受着曾经的煎熬?

夜幕来临的街角、道边和三岔路口,有星星点点的火,是这个的人给那个的人(且不叫做鬼吧,请尊重他的灵魂)寄东西,捎话,点点的火慢慢燃烧,慢慢地熄灭,慢慢地成一片片灰,在那个画好的圈子里打转,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寻找方向?

我纵然也是失了亲的,纵然在这样的日子里,同样有着难以名状和无所适从,但我,这一份牵挂却不是那一束塑料花、那一把冥币、那一个圈、那一片片灰所能承载,我想用我心里的呐喊减轻我心里永远挥不去、忘不了的深沉;我想用无泪的哭泣,微笑地向那远去的灵魂轻轻地诉说我的这些年。我拼命地掩盖迷蒙的双眼,因为害怕他来,害怕他伸出手为我擦拭,也害怕他看穿了我的心思,更害怕他已经走了还要再来疼我呵护我。我不能到货品摊上买那些货,我不想把这个世上人们还在耿耿于怀的东西给他,我不能告诉他我现在依然没有名利,金钱,地位,我不能告诉他我是这样的没出息,竟然对这些再不追逐,再不热衷,再不动心,再无兴趣。

我纵然有洪涛一样的思绪,有千般婉转万般苍凉的词语,也不想用一片片纸灰草草地收场,我想说服我的心,说服这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自然的灭迹,从生到死,从来到去,不过是再纯粹的结局,我极力掩盖我的慌张,匆匆忙忙地打开一本书,让我的眼填满文字让泪水失了空间,让典籍里根本的人性阐述,加速我心的潮退。

“握固而来,撒手而去”, “握固而来,撒手而去”, “握固而来,撒手而去”,我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,让它来打败我执拗的追悼。我反复反复地念,终于赢得了一丝的放松,有了喘息一下的渴望,我便看见了:一个婴孩天真的裸露,四脚朝天(不过另外俩只后来叫做手),一脸圣洁的光芒,一身净爽的粉气,带着希望飘然尘世... ...爱了,被爱了... ...没能走到鹤发童颜,他没有机会享受人伦之乐,他只是平凡地叹息过,忧愁过,欣喜过,幸福过,然后,在那样一个没有任何征兆的艳阳里,他走出了家门,告别了他曾经的。如今的我已经明白,那正是他的归途。我看见了他离去后的躯体,那慈祥的脸,那安静的笑,那摊开的双手... ...的灵魂飘在他曾经熟悉的空气里,淡淡地呼吸,他的双眸如水的清澈,一段段地把曾经的爱剪辑。

“握固而来,撒手而去”,这一段距离,有多远?有多近?有多可怜?有多残酷?我想嘲笑那些所谓的祭奠者,到底还有多少是心中的思念,到底在祭奠的那一刻是不是能够暂时地忘记了自己的贪婪和逐碌,每一颗魂灵,都是握着手仰面朝天来到的,又会仰面朝天的走,只不过摊开了手,不再紧握——原来,生命就是一点点的放弃,把手里紧紧攥住的,随岁月的沙遗漏在春秋风雨里。

早春的雨是应了这个季节的,早春的冷是应了这个季节的,早春的阴也是应了这个季节的。

尘世里的人,因这清明来了,不自觉地朦胧着诗意: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,借问酒家何处有,牧童遥指杏花村”,不更事的时候家里的大柜上陈设一瓶杏花酒,白色的圆肚细颈瓷瓶,这首诗竖行的行楷抄写,一骑牛牧童,一清秀长衫书生,远远的山下一片粉红的杏林,飘一绿色的酒幌。因了这幅画和上面的字,我对那春日的美景“清明时节雨纷纷”竟是一种神奇的向往,而对“路上行人欲断魂”却没有感觉;借问酒家何处有这一句不过是顺口背诵,倒是骑牛的牧童的生动和书生的清秀给了另类的但绝非诗的意境。而如今,我却怀疑起这首诗来,想它不过是借了诗的韵脚,借了诗人的名气,而这诗人哪里是在怜惜那断魂人的惆怅,不过是为后两句广告词做个引子罢了,不过是因为诗人度高而摆出的一个POS而已,细想,前两句和后两句实在没有多大关系;可以扯上的,大概就是从前祭扫的路遥远,途中需要歇息,一路上有些驿站和酒坊,不过趁此机会赚点时利,和现在做鬼节生意的摊主一样,又哪里有半点的悲戚伤怀?

原来,写下这首诗的那个年代和我如今的年代并没有什么改变,改变的只是路的崎岖还是平坦,改变的只是提篮和塑料花的区别,还有那个牧童,有可能是一个背着双肩背的少年;还有那个酒坊,有可能就是公路边上装饰得既干净又新潮的一个旅店;那个书生,不过就是一个我或者是若我的行者,并不专为一场祭扫而来,只是寻找一场思绪的流散,或可在这旅途上,巧遇一场雨和一个需要题词的酒坊。

我似乎真的忘却了,刚才的我还在恸。人,是多么的不可靠,就像来到路口的那个人,划着火柴的一霎那,那忧思啊滚滚而来,而那堆冥币的燃烧,渐渐地把一缕缕的忧思融化,待到成了灰,再不见那一颗前来相会的灵魂。

但我知道,我不再恸,是因为我看见了,他的魂灵在我眼里;我听见了,他的话音:“你已经很好了,‘握固而来,撒手而去’,不就是时间的错落吗?我已经很好了,很安适了”。

于是,我抬起头来,从典籍中撤出目光,我看见他在他的田园里走:归去来兮,田园将芜胡不归!既自以心为形役,奚惆怅而独悲?悟已往之不谏,知来者之可追。实迷途其未远,觉今是而昨非。舟遥遥以轻飏,风飘飘而吹衣。问征夫以前路,恨晨光之熹微。... ... 归去来兮,请息交以绝游。世与我而相违,复驾言兮焉求?悦亲戚之情话,乐琴书以消忧。农人告余以春及,将有事于西畴。或命巾车,或棹孤舟。既窈窕以寻壑,亦崎岖而经丘。木欣欣以向荣,泉涓涓而始流。善万物之得时,感吾生之行休... ...

我为我的无知而惭愧了,原来,我以为他的去是多么恸的事,本以为他会因看不见了我的悲喜而愁苦,看不见了他曾经的爱的而愁苦。而他的魂灵来看我,分明地告诉我,不是这样的,那里,就是泥土,田园,牧歌,翠柳,繁花;还有虫蝶,独鹤和南山的悠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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